往来于各种「空间」之间

本次《交叉口.异空间-两岸四地艺术交流计划2013》系高雄市立美术馆与何香凝美术馆、澳门艺术博物馆及香港艺术推广办事处合作办理之展览巡回计划。高雄市立美术馆特别规划台湾参展艺术家至四巡回站进行现地创作、现地装置,实践一场现在进行式的跨地域艺术交流,串连深圳、澳门、高雄与香港四个不同的场域空间。此外,此次更将透过陈伯义〈窗景〉系列、崔广宇〈隐形的城市:台巴黎.约克〉、李明则〈自己的影子〉与林介文〈尾巴〉分别探讨「景观空间」、「文化空间」、「生活记忆空间」与「情绪空间」四个不同层次的空间面向。 

聚落景观变迁的反思 

陈伯义透过计划性的摄影,理性而疏离地捕捉空间递嬗之下的景观变迁。他长期穿梭于台湾因都市开发等种种因素而被弃置、居住者迁离的废弃场域,以镜头捕捉因都市变迁而刻正消逝或已然死亡的城市景观。他的摄影创作犹如屋舍内午后一景,但正面均光的投打、物件与背景间景深的弭平,却让画面失去了既有的时间感与距离感,没有了影子也没有了厚度。那些面临拆迁命运而崩坏、破败、离散、逝去的种种光景,被艺术家的观景窗凝结于某种永恒的时空,并层层压平成一个令观者不得不睁眼逼视的画面,以及对于社会现象的种种思索。 

在陈伯义的〈窗景〉系列中,艺术家进一步延伸对土地、聚落、在地历史的情感联系,其中包含了对高雄红毛港聚落景观流变的影像志记。高雄红毛港原为一座渔村,因应高雄港的扩建计划,红毛港被划为工业区并实施禁建与计划迁村,历经数十年的抗争,最后一批村民于2007年迁毕。陈伯义在红毛港拆迁过程中,透过遗留在倾颓墙面的空窗或是怪手击毁出来的破窗,自内而外地拍摄下当下的场景。片片「窗景」象是挂在墙上的画。裸露的碎砖如框,卡车、怪手以及砖瓦满地的废墟场景却沈默地定格成一幅「美丽」的风景。在人口密集的台湾,人们往往住得很近,常常一打开窗见到的景致便是邻居的屋墙或窗户,但陈伯义的「窗景」却意外地让观者得以看见天空与海平面。这样豁然开朗的欣喜竟来自一座聚落景观的崩解,显得格外讽刺。 

习惯游走于不同城市景观的陈伯义,原本即规划至不同的城市延伸创作〈窗景〉系列,因此这次展出特别安排艺术家至深圳、澳门与香港进行田野调查式的拍摄创作。 

全球文化下的空间错置 

另一位参展艺术家崔广宇则是以令人发噱的手法,挖掘出充满违和感却被视为理所当然的都市空间。生于台北的崔广宇,曾于英国、荷兰、奥地利及爱尔兰进行艺术驻村。他对环境空间的观察敏锐,并总是能用他犀利的表演录像作品搔挠观者的笑穴,并影射全球化发展之下那模糊暧昧的现实。 

〈隐形的城市:台巴黎.约克〉的开始,是充满异国情调的浪漫情节:自由女神像前一名男子戴着墨镜远眺,阵阵油轮的汽笛声似乎暗指场景在某座知名的港口;巴黎铁塔下,一对情侣激情拥吻到两人脸孔交叠,唇舌交缠的声响充斥满场;纽约夜景前,一对男女在优雅的钢琴声中举杯享受眼前美酒;另一对则是在巴黎凯旋门前开心合照,四周的军乐声不绝于耳。但随着镜头慢慢地拉远,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的场景都发生在台湾:台湾的街景、餐厅与游乐园。此外,场景中的人物的真实面目竟然是:嚼槟榔的除草工人、抱着宠物大舔棒棒糖的狗主人、被老板催促收摊的服务生以及游乐园的游客。 

特有的文化符号被错置在另一个现实空间中,过于直接的拼贴反而突显出真实情境的荒谬与尴尬。当误会被解开、谜底被揭晓,人们对某种文化的崇拜、对某种生活环境的憧憬又是如何被形塑出来的?更加令人玩味。 

生活记忆的时空转化 

李明则的创作则从台湾本土出发,将生活中的所见所闻转化为各种虚拟角色与时空场景,以既趣味又亲切的方式加以探讨社会现象的百样百态。山水造景、古装、武侠、忍者……,或许是源于儿时看布袋戏、歌仔戏、漫画和庙会庆典的经验,李明则的作品融合了众多台湾常民文化的元素,总是可以勾起观者共同的生活记忆。他的绘画更象是古今人物大会串的连环漫画大观园一般,令人目不暇给。例如:〈左营莲池潭〉以地志图的手法描绘了高雄左营莲池潭地区的地景形貌,但超人、忍者、美人鱼、仙翁等穿越不同时空的角色却满场跳窜;大幅画作〈台十七线〉中也细密铺陈了难以计数、奇装怪服甚至性别错置的人物角色。 

李明则本次现地制作的皮影戏装置〈自己的影子〉以竹子高高架起一个四面绷上布幔的舞台,融合古今、神怪与武侠装扮的皮影戏偶绕着舞台内的马达旋转,在昏黄投射灯的投打下,戏偶如幻似真的影子如跑马灯一般轮番上阵,让人不禁联想起在热闹庙会中与街坊邻居一同仰头观看野台戏的回忆。依着不同的旋转角度,戏偶的影像忽而扩大、忽而缩小,忽而明晰、忽而模糊,虚虚实实之间,更象是走进艺术家想象力的奇幻旅程。 

在李明则的创作中,各种生活记忆与虚拟想象在不同的时空之间跳跃、交叠、拼组与转化,当边界的模糊显得理所当然时,里头的社会观察显得更为真实。 

个人情绪空间的迁徙 

拥有一半台湾赛德克族血统的林介文,小时候常看着部落的祖母、姑姑们毕生编织劳动,将织成的布送给自己或是女儿、孙女作为嫁妆。后来,自西班牙学成归国后的林介文在祖母的旧衣橱中发现上百条的传统织锦,上头满载着时间的痕迹与深切的母爱,重新燃起她回溯赛德克编织传统的热情,以及与母体文化的紧密联系。 

于西班牙巴塞罗那求学时,林介文便曾以回收而来的各种旧衣碎布创作出毕业作品〈尾巴〉系列,将人的种种情绪化作造型奇特的尾巴,彷若身体的延伸,并强调对情绪反应的重视。她的编织创作常能让人穿戴在身上,如同再生的皮肤、肢体、器官,包裹、覆盖着躯体,以及那个需要躲藏、需要隐蔽的内在灵魂。一次,林介文经由朋友而学会了加针、减针的勾织方法,让许多信手拈来的物件都能成为编织材料,更扩充了编织创作上的可能性;而重复的编织技法或许也带来了心灵疗愈的功效。 

因此,林介文的创作可视为一种情绪空间的迁徙。随着艺术家在各地旅行、停驻与驻村创作,孕育自赛德克族文化的编织承载着部落传统与人际情感,更承载着当下的直觉情绪,成为艺术家一路走走停停的轨迹,并化为一件又一件的〈尾巴〉。 

结语 

陈伯义从景观空间探讨都市开发议题;崔广宇指出在全球文化下产生的谬误情境;李明则在各种想象时空中描绘生活记忆;林介文则是回归个人情感,让作品成为情绪空间的载体。艺术家来自不同的成长世代与文化背景,所表现的艺术语汇及创作观点也殊然相异,但往来于各种「空间」边界之间,他们的创作却都隐隐然连结着对在地脉络、原初根源的深切感知与关怀。